「這條河道啊!不是我吹!別說晚上,我閉着眼都能把姐姐們送到!」
猛女家老大撐桿兒玩的賊溜,站在船頭,兩腳叉開,擺足了架勢。
哪裡還有半分剛剛牛頭梗的樣子?
劉靈耳語:「歡兒,你覺得他可信嗎?」
何歡搖搖頭,耳語:「一隻燒雞就被收買了?我覺得不可信。」
「你沒見他剛剛雞骨頭都嚼碎吞了!」
何歡想想也是,那幾個看着都不像吃飽穿暖的樣子。
「我看咱倆還是輪流守夜,別回頭讓這小子陰了去……」
「姐你安心睡,我還要打坐呢。」
「兩位姐姐!明天還有燒雞不?」
何歡:……
劉靈:「哎,剛剛問你話你還沒回呢!」
「沒有燒雞,那燒鵝、烤雞、烤鴨也行啊!」
劉靈:這孩子專跟兩腿家禽過不去……
何歡:「問你叫什麼名字呢!不好好回答不給你飯吃!」
牛頭梗搔了搔後腦勺:「可是我沒有名字啊,我娘就叫我阿大……」
劉靈:「阿大,怎麼只見你娘,你爹呢?」
阿大:「我爹從軍去了,還有狗子他爹、二蛋他爹、阿桑他爹……」
「等等!狗子、二蛋、阿桑……是誰?」
「姐姐剛剛不是見過了?就……」
何歡咆哮:「你們都不是一個爹生的?還全都從軍去了?」
姐妹二人目瞪口呆:這個女人不簡單啊!
劉靈扳着顫抖的手指頭:「一年嫁一個,還一年生一個……」
何歡也扳着顫抖的手指頭:「一個從軍給二十串,六個從軍給多少串……」
劉靈:「他們是親生的嗎?不會是抱的吧!」
何歡:「我看說不定是什麼新型詐騙手段!」連她都沒見過,這女人有點東西啊!
劉靈:「我看就是抱的,哪有騙人錢自己還生孩子的!」
何歡:「還七個都是男娃,好歹夾一兩個女娃才真實一點嘛!」
……
兩人你一言我一語,絲毫沒注意到阿大越來越憤怒的臉。
「你們住嘴!我不准你們這麼說我娘!」
撐桿一拄,竹筏一頭翹起,濺起的水淋了兩人一身。
浮燈晃了晃,飄到船頭,被拉長的繩子扯着停了下來。
這個叫阿大的少年耷拉着眉眼,緩緩講述苗家渡的故事。
亂世中千千萬萬個苗家渡,但馬氏只有這一個。
煉體是苗家祖傳的功法,所以苗家渡的男人個個孔武有力,體格精壯。
隨着苗家的男人們一個一個接連被強征,沒了音訊,女人們一個一個做了寡婦。
甚至有幾個還是新婦,生了孩子,不想養的就把孩子留給了族長家照料。
後來族長死了,苗家渡唯一選擇留下來的年輕女人,只有馬氏一個。
……
「我娘以前,可是苗家最漂亮的女人……」
竹筏從流漂蕩,天寂寂,水溶溶。
何歡羞愧開口:「阿大,你娘親是個了不起的女人!是我們先入為主,誤會——姐!你冷靜!」
劉靈壓抑着興奮,像扔出誘餌的狐狸:「阿大,我師父是仙門中人,我可以引薦,她一定會收下你們……」
「到時,你們就有東西吃,有衣服穿,還會多一個娘親照顧你們,好不好?」
阿大:「好……」
可是總覺得哪裡不對勁?
何歡:大意了……
……
晨間輕淡的雲霧斂入群山,旭光穿過樹隙灑在竹筏上。
何歡站起身,活動僵直的身體。
劉靈靠着翹起的船頭,帷帽墊在身下,還沒醒。
阿大抱着撐桿兒打盹。
何歡收起浮燈,問道:「阿大?黃龍鎮到了嗎?」
少年睜開眼睛,指了指西北方向那一片長滿荷花的水面:「穿過那一片,再過一段淺灘就到了。」
何歡從包袱里取出三個白面饅頭:「快吃,吃完就出發。」
阿大三兩口啃完了一個大饅頭,直勾勾盯着何歡的包袱:「今天還有燒雞不?」
何歡失笑:「還惦記着呢!你娘平時給你們吃什麼?」
「麵糊糊,有時候放野菜,有時候放甘薯……」阿大猶豫了下,「去你們家鎮上的話,能天天有白面饅頭吃嗎?」
何歡看了眼劉靈,反問:「你們都是男孩,怎麼沒想過加入劍宗嗎?」
阿大搖頭,憤憤然:「我爹,阿桑,二蛋、狗子他們爹都是被劍宗的人強拉去打仗的,我們絕不會加入仇人!」
「可是加入劍宗就能吃飽,能穿暖,還能照顧你娘,這樣你也不去嗎?」
「昨晚那個姐姐說,跟着她,也有東西吃,有衣服穿,你們是反悔了嗎?」
何歡嘆口氣:「我們青鶴門不比劍宗,他們隨便來一個返虛高手,就能把我們滅門。這樣,你也願意?」
阿大毫不猶豫:「說不定有我娘在,就不會滅門了呢!」
何歡抽了抽嘴角:「你是不是忘了,你娘連我一招都接不住……」
阿大鄙夷:「你那個符是你畫的嗎?我看是你師父畫的吧!你怎麼好意思的?還一招?你除了扔紙准一點你還會什麼?」
何歡撈起袖子:「好你個牛頭梗,又欠揍了是吧!我要是畫出來你得跪下喊我娘!」
「等一下——」
早就被吵醒的劉靈一骨碌爬起來:「有話好好說,可不能隨便喊娘啊!」
「吃完了趕緊走了——」何歡命令阿大。
然後塞了個饅頭給劉靈,給她把帷帽戴好。
阿大卻又犯了倔。
他把撐桿一扔:「我—就—不!」
說完氣鼓鼓背過去蹲着。
何歡撈起袖子:「我他娘的不信我今天治不了你了!」
劉靈一把抱住:「歡兒!冷靜!那是我兒子的大哥啊!」
何歡聽聞一個趔趄,在角落裡蹲着自閉。
劉靈又是給吃的又是賭咒發誓的,好不容易把牛頭梗哄好了上路。
「歡兒你也真是的,你跟一個孩子較什麼勁吶!」
何歡委屈:「那明明是我畫的!是我的符!」
「好好好!歡兒最厲害了!等到了京城,咱們試煉也拿第一好不好~」
何歡僵住:「這——就不必了吧……」
船行入藕荷深處。
水面清圓,一一風荷舉。
碧荷浪涌,冥冥殺機瀉。